青年调查｜联合办公，还香吗？（联合办公百科）

青年报·青春上海记者 杨力佳

2016年，全球联合办公巨头WeWork进入中国，7年之后，从大洋彼岸传来了消息：WeWork正式向美国新泽西州联邦法院申请破产。虽然，WeWork中国早在2020年年末与WeWork分离，目前已经是一家独立运营的公司，但是这一事件还是引发了不少关注：放眼国内，聚焦上海，曾备受资本市场青睐、年轻人推崇的联合办公，是不是已经进入寒冬了呢？经过自我迭代、疫情洗牌，联合办公有哪些新动向呢？记者采访了几家颇具代表性的联合办公空间。

》》》哪些人还在选择联合办公？

// 社区氛围依旧浓 //

“我是在自己创业的第2年来到WeWork的，今年已经是第7个年头了。”王先生说道，“随着公司的发展，居家办公已经不能满足日常需求，碰巧看到了WeWork的新闻，就被这里的社区理念和社区环境所深深吸引。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我当时的工位号是DD-01号。7年间最珍贵的是彼此的支持与彼此的见证。”

张先生是一家文化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在2021年年初入驻。在他看来，WeWork本土化后非常适合初创企业和创业者的模式，尤其是像自己做的文化创意类公司。“从最开始来到这里，到团队逐渐壮大，到和WeWork也有一些官方合作，让我们觉得在这个地方，无论是个人成长还是企业成长，都是有伴随性的，这很难得。同时，社区小伙伴的力量也是不可或缺的，对我们的帮助以及会员之间的协同都做得很好。”

今年7月，WeWork中国全新旗舰店——WeWork国际传媒港社区开幕，作为首个集经典空间产品和高端商务空间产品“励帷”于一身的独栋社区，被塑造为荟萃“活力之谷” “创新之谷““传媒之谷”“品牌之谷”的“创造者之谷”，通过创新产品及服务以赋能传媒科技行业、激发区域活力。而就在这个月，WeWork中国再添最新办公空间：WeWork好世界商业广场社区开业，在这座老牌商场中打造“商业 社群”新型办公街区。

记者了解到，经过3年的独立经营和管理，目前WeWork全国在12个城市开展业务，有近100个社区。在2023年，一共新开幕了3个社区，陆续推出随行办公产品“Pass随心座”、高端商务办公空间产品“励帷”，满足客户的各类需求。

// 降本增效是刚需 //

36氪在2014年成立了氪空间，而后，氪空间于2016年正式独立运营，其后成功完成数轮融资。截至目前，在全国13个城市中一共打造了46个办公社区，而其中，上海市场占据了半壁江山。

下午3点，当记者来到位于华山路的氪空间时，正值下午茶时间，入门处的外卖储存柜前很是热闹，大厅里的几格卡座也早已座无虚席。据悉，这些卡座的使用者都是购买当天“自由座”的日租客户，而这里月租办公室虽然与之前的满租状态相比略有下滑，但并没有影响到整体运营的平衡。

“在过去的4年里，我们公司的人数在4至12人之间，根据不同的工位数和预算额，我们一共在这里上上下下搬过6个不同的办公室。”陈小姐是一家广告营销公司的创始人，自从创业开始就一直在氪空间，“尤其是在充满变数的当下，联合办公的灵活优势就更加明显了——现在有一个现象是，客户的账期都普遍拉长了，这直接导致了像我们这样的小公司在现金流上变得有些捉襟见肘，我们现在每个月的租金是2万多元，如果一下子支付一年的话，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联合办公的租金是月付的，所以大大降低了我们在这方面的成本压力。”

陈小姐告诉记者，最近，她刚谈下了明年的一个大客户，钱袋子终于宽裕一点了，所以又从3楼的无窗办公室搬回到了1楼的景观办公室，也算是一次犒赏。

“我们一共租了11个工位，在静安寺商圈里，同样的面积，联合办公室比传统办公室的租金便宜了10%至15%，而且还不用另外聘请单独的前台接待、保洁阿姨等，等于又节约了一笔开支。”另一个租户胡小姐说道。

胡小姐是一家日本科技企业的驻沪代表，2年前在经过多次比价后，她带着6人小团队搬来这里。她告诉记者，之所以选择联合办公，除了性价比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点在于，很多现成的资源在左邻右舍里就可以找到，不仅节约了时间，也减少了风险，这也是降本增效的另外一种体现。“比如前段时间，我们有一个推广项目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供应商，结果在一次和前台的聊天中，我得知隔壁办公室里的陈小姐原来就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我们一拍即合，完成了一次愉快的合作，成效不错。”

// 办公圈层很重要 //

2016年，第一家Paper Shanghai开设在淮海中路的一条弄堂深处。2020年，Paper Shanghai在永嘉路开出了第二家，3年来虽然租户也有进进出出，但是这个总面积1400平方米的联合办公空间基本保持在满租的状态。就在记者采访的当天晚上，最后一间大开间的办公室被一家远道而来的红酒公司签下。

Paper永嘉是一个前后两进的院子，临街的小洋楼被设计成独立的办公室、会议室、零售及品牌展示区域；另一幢4层楼的建筑由餐厅、办公室及宽敞的公共区域组成，两幢楼中间有一个花园。与大多数联合办公不同的是，虽然这里也设有共享前台、共享会议室、共享公共休闲区，但是所有的办公室都是独立的，没有公用或者开放式办公区域，这样的格局租户是否买账呢？

“不同类型公司的办公需求是不同的，我们的总部在北京，上海分公司主要负责市场、营销、销售，一共就5个人，从经济角度来说，联合办公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们又不希望是‘散装’的，团队需要有一个独立的空间，Paper Shanghai正好可以满足这一需求。”章小姐说道。以她所在的403办公室为例，一个月的租金是2万多元，可以放6个工位，还有一块50多平方米的空间用作产品展示。

章小姐告诉记者，她所供职的这家家居设计公司主要是做B2B的，所以在选择办公室的时候，除了调性之外，也很看重圈层。“当时我在找办公室的时候，是一个已经入驻的设计师朋友向我力荐这里的，巧的是，创始人黄佩佩我本来也认识，她是做公关的，经常与艺术创意类、生活方式类的客户打交道，这也让这里天生具备了相关的DNA。坦白说，想要靠联合办公快速打通上下游是一件非常看缘分的事情，相对而言，在这里结识更垂类的伙伴，才是更日常的事，光是这一点，其实就已经非常好了。”

站在章小姐办公室的窗边，可以看到楼下连接两幢楼的院子，这里开了一家西餐厅，如果有客户来，除了楼里正儿八经的会议室，还有院里美貌美味的社交场，也算是共享公共休闲区的一种补充。Paper Shanghai目前有2家，还算不上是连锁，但是尤其受到艺术创意类、生活方式类企业的喜爱，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所有的办公家具采用的都是中外知名设计师品牌，更多时候感觉更像是租户的另外一个家。

// 区域办公新尝试 //

打开地图，不难发现，大多数联合办公还是集中在市区的成熟商圈，而今年7月刚入场的We11却另辟蹊径，将坐标定在了嘉定新城的西云楼。客观上说，周边的人流还是比较有限的，那么在这里开联合办公空间会是一门好生意吗？

We11位于西云楼的11号楼，一进门，记者就被这里浓浓的海派风格装修吸引，正值中午，位于中庭的“我嘉·阅空间”里，不少年轻人正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阅读书籍。

孙先生是较早入驻We11的租户之一，记者了解到，之前，他是在西云楼的商业街区里开了一家酒馆，而后又在联合办公空间里开了一家科技公司。他表示，上半年在这里举办的嘉定咖啡文化节上，自己认识了一家咖啡店的店主，两人相谈甚欢，于是一拍即合，当即推出了一款极具创意的酒咖饮品，立刻获得了不少顾客的喜爱，一天就能卖出五六十杯。之后，他们继续开展合作，推出更多新品。一加一大于二，因为有了这样的成功经验，孙先生也对联合办公充满了期待。

通过联合办公空间，促进商业街区互动、提高商户间合作和共生发展，是西云楼选择打造We11共享办公空间的重要原因。作为运营方的西云楼也是业主方，为了确保其办公品质，对入住企业具有一定的审核要求，从7月开业至今，这里的出租率一直在30%左右，其中做软件设计、程序开发、企业咨询和文化创意的公司占了大头，从老板到员工也都是年轻人。记者注意到，西云楼附近的办公楼很少，以居民区为主，所以We11的稀缺性还是非常有优势的。

》》》价格上的优势还很明显吗？

除了“灵活性”，“性价比”是此次采访中被提到的另一个高频词。

随着联合办公市场的进一步细分，在价格上的分层也愈加明显，记者搜索了一下，市面上主流品牌每个工位每个月的价格区间大致在1500元至4000元。对于小规模的企业来说，总价还是颇有竞争力的。

当然，如今的联合办公在空间设置上也呈现出多样化的趋势，新的产品层出不穷,计费方式自然也不再只是工位费乘以员工数的单一算法，所以，价格之外的增值部分才是更加核心的竞争力。

》》》联合办公未来将何去何从？

WeWork大中华区副总裁全斌借用了丘吉尔的一句话：我们创造空间，而空间又能重塑我们。他指出，经济不确定性是唯一的确定，今天企业最大的挑战是很难做2024年的预算和规划，很难预计到底要招多少人、用多少钱，因为经济情况在变化，企业规模必须要随时调整，不确定性要求企业必须更加灵活和韧性。第二是人才之战，招募人才已经不能简单依靠高薪和好的福利待遇，而要提供其他的服务体验，包括职场幸福感、公司品牌形象等，以此留住员工，所以整体办公体验和效率非常重要。再一个是提升员工的体验，存量时代下所有做办公的运营商都越来越关注入住的用户体验。今天的年轻人，他们在选择职场的时候已经和以往不同了。

“市场越不好的时候越要静下心来思考，我们做的是一个精细运营的活，但是一定要每天做好和服务好。所以我们说今天的灵活性就是最有价值的资产，今天的企业在过去经济好的时候，可能往往提出扩租的要求、快速增长的要求，但今天一个项目没有成功，需要灵活的需求，需要少付押金，不是整年支付租金，希望按季度、月度，甚至按周、按天。所以今天我们必须有灵活的规模、灵活的空间、灵活的时间、灵活的服务。现在的用户市场越来越希望所见即所得。所以这是为什么WeWork这类产品受到越来越多的客户欢迎，成为它很重要的补充之一。今天我们可以做到从1个人到1000人，不同的场景都可以用WeWork的场景，可以在我们全国不同的空间进入，你可以有自己的固定办公室，可以有整层办公室，甚至整栋的楼。我们从一个人到整栋的大型用户都能覆盖到。所以今天我们从供给侧要提供全生命周期的产品。”全斌表示。

在氪空间CEO王雪泉看来，对各个行业来说，当下都面临着新的局面和挑战，联合办公自然也不例外，只有打开品牌之间的壁垒，共创共赢达到真正的共享，联合办公的未来才更加广阔，这也正是推出商务场地集合性平台——菁英自由座的初衷。通过这个小程序，客户可以就近、即时找到灵活办公、附近会务和活动场地的空间产品，包括共享办公空间、会议场地、商务中心、机场贵宾厅、茶庭、CBD大堂等，目前，已有超过数千个商务空间场景正式入驻。一方面，可以高效响应市场中的商务空间需求，另一方面不仅可以提高空间资源的利用效率，还能为场景供应方提供可观收益。“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商务空间领域的爱彼迎，这是一个新的流量入口。”

王雪泉表示，当年氪空间的成立是伴随着互联网企业的崛起，而如今，科创企业早已占据了C位，相比较之下，科创企业的入门门槛是比较高的，这也就需要将服务需求挖得更深，将服务链条延得更长，将服务范围扩得更广。随着全球化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开始将目光投向海外市场，与此同时，众多海外优质企业也在尝试拓展中国市场，从9月至今，氪空间已经举办了3次中德科技创新交流会，通过科技企业的路演与创投企业的高效沟通，在有效推动参会中国企业“出海”进程的同时进一步推进国际企业的本地化落户。

王雪泉告诉记者，面对全国2亿人的灵活就业市场，联合办公依旧有很多的想象空间，“自由职业者的范畴会进一步加大，产生的新职业自然会带来新需求，每一届的创业者都不一样，所以我们需要及时去洞察，及时去调整，让空间更舒适、更高效、更全面。”

》》》联合办公是生意更是生态？

“未来办公的内核将是链接，为企业链接行业，另一方面为在此办公的员工链接‘高效'。未来的联合办公将越来越脱离地产租赁的标签，而是向科技品牌、生活方式品牌演进，与场景相关的新零售等增值服务在办公空间中也会有进一步的发展。”Paper Shanghai创始人黄佩佩表示，“长期分离可能会使人渐渐脱离社群。Paper的初衷就是创造一个可以共享和上下游间合作的社区，将空间的使用灵活而交叉地变成展示、办公、居住的地方，和租户的关系不止是租赁更是相互扶持，相互合作，衍生出更多的可能性。”

作为资深公关人，黄佩佩创立Paper Shanghai对她来说，也是二次创业。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个没有任何官方或大型企业的资助背景，主要是靠自有资金运作的联合办公空间，之所以经历了行业的洗牌，疫情的冲击，依旧充满朝气，与黄佩佩广泛的人脉脱不了干系。就像租户章小姐说的那样——够“垂”。这里的每件办公家具，每幅艺术作品，都是出自知名设计师、艺术家之手，这里不仅是联合办公，也是联合办展。黄佩佩的公关公司接到一个项目后，先会考虑租户中是否有匹配度比较高的，从而纳入其中的一环，逐渐构成了“有项目一起做”的生态圈。

在上海易铭置业有限公司（西云楼）总经理江李洲看来，未来的办公一定是相对开放的，与其说是联合办公，不如定义为顺应变化的开放式社交型办公，“以后我们将不定期组织入驻企业开展线下分享会、交流会等活动，促进企业交流，提升经济能效。同时会引入外部企业活动，公益讲座，艺术展览等，我们希望整个商业街区呈现出来的面貌更有活力，通过We11共享空间，在未来建构一个年轻化的全街区共享文化。”

就在前几天，嘉定人才驿站（西云·新马荟客厅）落户We11，位置就在中庭，之后将围绕人才政策服务、创新创业服务、城市生活服务、产业发展服务四大方面，为人才提供更为精准的服务内容。江李洲告诉记者，除了人才驿站，西云楼还是嘉定新城的金融集聚区，目前已入驻六七家银行和金融保险机构，“所以说，从政策支持服务到金融服务再到商业配套，我们已经为青年创业者们配备了各方面的发展要素。坦白说，如果光从生意角度来说，目前We11的投入产出比并不高，但是作为业主方持有物业需要做长线。嘉定新城在新一轮规划建设自起步开始，就把产城融合放在首要位置，推进多元化多样化的产业发展，积极构建符合新城发展实际、发展需求的现代产业体系，那么我想，这种新城区域办公新尝试，也是一种助力。”

== 记者手记 ==

随着使用者的成长，空间也在不断进化。联合办公空间能够为不同的人群提供怎样的可能性，是一个一直可以不断探讨的议题。

联合办公的成败，并不完全在于租金高低或是人群多少，而是在这样一个空间里是否可以聚集起一群互相之间能够产生效应的人，说到底，它已经不光是“房”的生意，更是“人”的生意。正如高力国际办公楼服务副董事余水所说的那样，如果仅把联合办公的经营当成二房东的转手生意，那么它也就失去了存在的生命力。这也早已成为了一种共识。

创新是青春远航的动力，创业是青春搏击的能量，在这些联合办公空间里，记者看到了一张张年轻、生动、坚韧的面孔，希望联合办公可以发挥更多更强的孵化器、加速器的作用，为新一轮的创新创业风潮贡献更大力量。